固本浚源 厚德行远——在探讨“家风”的背景下读周馥治家宝训《负暄闲语》

张峪铭|发布时间:2014/10/19 10:48:33|栏目:交流天地 |浏览次数: 3248

初识周馥的《负暄闲语》时,我脑中顿时想像出一百多年前在东至县纸坑山下,一个小山村的场景:一白发苍髯老者,著长衫马褂,坐在庭院里,背晒着暖融融的太阳。一小孩,伏在老人膝上,支颊而问,老人殷殷作答。黄发垂髫,一老一少;闲适弄孙,怡然自乐。老者,系玉山老人周馥;少者,是周馥之孙周叔弢。

再次捧读北大教授孟繁之点校的《负暄闲语》时,我已不再是一个图景的想像了。我思考一个家族“人才辈出,五世不衰”的秘钥到底在哪里?合卷沉思,在《负暄闲语》能找到答案。《负暄闲语》虽是祖孙问答随笔,但涉及人生十二个方面。玉山老人认为可将它作为治家遗训,若子孙“能谨守数语,终身不失,亦必受用良多”,希子孙“幸毋忽忘,负我厚望”。


周馥作为晚清重臣、李鸿章重要幕僚,他官至两江总督,宦海沉浮,必有独到的见解;人生得失,岂无深切的感慨?他写的《负暄闲语》不是为后人找人生的捷径,而是让儿孙懂得人生的坚守。那就是——




敦厚以待人,公正以处事。


其实人在天地间有许多不易之处。从字体看,“人”字一撇一捺,貌似简单,其实蕴含大道理。一撇不过是基本生存,一捺才是站稳脚跟。在周馥看来,这一捺就是“敦厚与公正”。


“厚”有不忍之义,有恻隐之心,有恭敬之情。周馥认为“君子待人固厚”,不但对家庭骨肉、亲友、乡党要心存厚念,在职场上也要以不失厚道为本。周馥24岁入李鸿章幕府,因“用心极细,虑事最精,且廉正有魄力”,深得李氏赏识,但限于科举功名,李氏几次举荐,周馥皆得不到上面的重用,最后“官兴已阑,愿就幕职”。可在周馥丁母忧回籍时,当时的两江总督沈葆桢,锐意革新,知道周馥的才干,想委以重任。周馥坚辞不受说:“李相国待我最厚,我既出山,安可无端弃北而南也。”他丁忧期满后,还是做他的幕僚去了。


官场上职位晋升,可谓是最得意之事,尤其对失意之人,可周馥宅心仁厚,不计利害,不“弃北而南”。这种“敦厚基因”,在他的后人中也多有体现。如他的曾孙周一良,为人论学注重大端,取法乎上,心存仁厚的本性。作为历史学家,他的笔下虽有臧否,但绝无任何轻诋、谩骂的词句。对于前辈、同侪及后辈的著作,他亦每每见贤思齐,由衷赞誉,不时加勉、取法,毫无半点嫉妒之心。即使对他“迫害和折磨,态度之凶恶、手段之粗暴”的人,他也是“相逢一笑泯恩仇”。


《负暄闲语》认为,处事上“大凡人存心公正,则虑事详审。”《说文解字》说:“公,平分也。”“分其厶以与人为公。”周馥对待家事,惟守素节用,淡泊处之。“一身行止,惟义是视,从不趋利避害。”存公心,即使患难,可辞而不辞;遇及富贵,可就而不就,内心方能坦荡如砥。他认为“违义而荣,不如守义而困”。他历数自己在官场遭人陷害、排挤,感慨“倘当时见义不明时,稍有依违,抱愧终身矣!”


想想当下有些人,假公之名,行私之实,何谓处事?所谓处事,就是处理人与人、人与社会、人与自然的关系,不存“守正”之心,事理不能洞明,无位之时,贪名躁进;有位之时,轻举更张。最后事与愿违,悔之晚矣。


崇儒以浚源,积德以固本。


周馥在《负暄闲语》中嘱咐后人“儒者修己治人,人道也……我家子弟,总以专重儒修为主,不可邪趋旁骛。”书的开篇就谈“读书”,并且以孔子的《论语》为例来作分析。可见周馥对儒家思想是相当推崇的。周馥认为读书的目的,就是儒家提倡的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,这是一个有层级且相当明晰的人生目标。基本目标就是修身,让自已强大;近期目标就是齐家,让家庭和睦;中、远期目标就是治国、平天下。


周馥认为君子体道“眼觑千古之上,心契造化之微”这就是要子弟做人做事从小要树立大格局,格局大,方可做大事,成大事。周馥的说法与孔子的“君子不器”有相通之处。气量大、格局大,境界就自然高了。周馥以后,周学熙、周叔弢、周一良等子孙,做事、做学问,几乎都体现出了这一点。


周馥崇儒还体现在子孙学习内容的选择上,他将在孝和悌放在首位,认为二者是为仁之本,也就是说子孙应当从日常家居生活的一言一行、一点一滴做起,才是儒家“修齐治平”的关键。周馥认为孝悌之后,仁是人生处世的关节大本,他告诫子孙要将心态放平,正心诚意,仔细参悟。从周一良“日课”安排中可知,弢翁将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作为儿子的开蒙读物,可谓对祖父的教诲笃信不疑。


儒学将个人、家庭、社会作为三位一体的人生目标,而周馥崇尚儒学,是认为人不能独立于家庭与社会之外,随着目标的逐步实现,将“公”这个点逐步从内心外移,达到克己、葆家、兼济天下的境界。这种外移,是目标的流转,是福泽的扩散,如茹兰溪流,流到江河,最后汇聚大海。


周馥其实从小也深受儒学影响,而今周馥将儒学这个溪流正式引入了周家的后花园。以致他的儿子周学熙得以在这个“后花园”中,承父志办“悫慎精舍”,设师古堂,其目的是“使本支子弟,藉文字为观摩,所以增学问而振家风也”。


《礼记》里说:“恩者仁也,理者义也,节者礼也,权者知也,仁义礼知,人道具也。”人没有这些道具,其行弗远。这与“厚德载物”是同一道理,德如舟,舟有多大,就能驮载多少物。若德之不厚,舟小如叶,能承载多少名利?


这不得不讲周氏家族积德行善。《负暄闲语》要求子孙“行善以能兴学、教人为上,周济孤寡次之”。并列举自己捐建本邑文庙;成立“乐济会”,周济族戚孤寡;用“孝友堂”田租,专留济本支子孙、孤寡与极贫者欲进学堂而无赀者。后又给池州府中学堂和建德小学堂捐款,直到力歇财罄。他告诫子孙:“他日即不能扩充善举,断不可使已成之业废弛中缀,致负孤寡之望。”


几百年人家,无非积德;第一等好事,还是读书。周氏家庭五代书香,百年家风不坠,可以说做到了崇儒以浚源,积德以固本。




“齐家以继世,爱国以行远。”


齐家,也即治家。周馥在《负暄闲语》中论治家之道,在于“勤、俭、和,之外还要诚”。他用实例从反面说明,勤俭持家是根本,若家庭不和,持之不久;若勤俭、和睦皆做到了,但接物行事,心存险诈,欺天罔人,那么其子孙多顽劣不寿,家业荡然。他认为,大凡处家庭之间内宜和、外宜严。和之道在于忍;严之道在于整。整不是一味严厉,而是长幼有序,夫妇相敬,子弟出必告,返必面。做到治家必严,严而有度。


周馥虽崇儒家思想,但不耻于言利。他认为“谋生之术,以利稳而能持久为主,不在所获多寡”。他将“谋生”做为修“齐治平”的基础,他说,“人有此身,有父母、妻子,焉得不谋生?常见有因贫而丧其所守者多矣。”


基于这样的理念,周馥摒弃了“文不经商,士不理财”的迂腐思维,将一生做官中累积的财产,分摊给六个儿子,让他们不仅在勤、在俭,更重要在诚、在和,和气方能生财。他告诫子孙,“富贵之家,苟能世守敦厚,不忘贫贱素风,则后世虽微,尚不遽至大败。”周馥子孙谨记父训,勤俭持家,诚实经营,声誉日隆。周学海经营的盐业给周家带来了第一笔巨额财富;后来周学熙创办近代企业的盈利,成为周家最为重要的财富。可以说庞大的经济后盾是周家人才辈出的重要物质基础,为周家延请名师来课子教孙提供了优越的条件。


可让人不可理解是许多家族的财富在人事相隔、时代变迁中化为乌有,可周氏家族却能“独善其身”。


这不得不说周氏家族的家国情怀和与时俱进的精神。家庭观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,“家庭、家族、国家”,这种“家国同构”的社会政治模式是儒家文化赖以存在的社会渊源,古人“修齐治平”的个人理想,反映了“家”与“国”的同质联系。周馥在《负暄闲语》中写道,做任何事,“先审此事于国有益否?于民有益否?即有益矣,能持久而别无流弊否?斟酌已定,义当举办”。“若为国家事牵就敷衍,欲速见小,必贻祸于国,且最终不利于己。”


这不得不让人感叹,一个晚清旧臣,始终将国家利益置于心中,这种境界其实就是“明大局、晓事理、懂深浅,而不计较个人得失”。如他处理直隶全省教案时,“但求有益于国于民,何尝计及一己利害?”即使遇外人要挟,也从未“稍损国体”、“稍拂民心”。最后“官民有不尽知我用意者,事后始服”。


儿子周学熙为国家利益计,有“以滦收开”义举。孙子周叔弢毕生倾其所有,广搜善本孤本。他不是沽名钓誉,标榜自高,而是不让书籍遭到损害和流失到海外。他在“手订书目”上叮嘱子孙,这些“……实天下公物,不欲吾子孙私守之。四海澄清,宇内无事,应举赠国立图书馆,公之世人,是为善继吾志”。解放后,他将“珍秘之书”全部献出,没有保留一部。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。”将国家、百姓放在心上的人,自然得到国家与百姓的最大的保全。


厚德方能载物,爱国才能行远。周氏后人,在国家风雨飘摇中,没有一人走入歧途,且懂得与时俱进,几乎全部在文化学术界发展,并在各自领域为新中国作出了杰出贡献。有人统计,周家的人才之广、教授之多,可办一所中等规模的大学。


周氏家族,百年不衰,周家的首席代表周馥的家训宝典《负暄闲语》可以说功不可没。尽管书中有一些糟粕,但我们既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对古人求全责备,也不能厚古薄今对先人蓄意拔高。古代先贤,也如我们一样,是一个时代的承接者,也是一个时代的传承者。正如习近平所言:“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,如果丢掉了,就割断了精神命脉。”应理性地看待传统文化,既不做文化虚无主义的信徒;也不做文化复古主义的“粉丝”。


基于此,对《负暄闲语》,我们应汲其精髓,剔除糟粕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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